001.

看見手中那散發著惡臭的鞋子, 李卓風原本已經低垂到谷底的心瞬間飛入雲霄，飛升速度太快，導致他大腦都供血不足, 讓他大腦瞬間空白。

他反應過來時，地上空中所有的頭發都正瘋狂向他湧來, 它們要奪回那鞋子。

看見那鋪天蓋地襲來的頭發, 李卓風眉頭狠狠一跳，那瞬間他顧不上去思考為什麽鞋子會在果東手裏, 也顧不上去思考他該怎麽做, 他的身體先他大腦一步行動起來——

他拔起被無數頭發刺穿的腿, 扯著那些在他肉裏傷口裏鉆動的頭發, 跨前一步，他一把奪過伍琳手裏拿著的匕首，狠狠朝著那鞋子刺去！

他因為疼痛徹底清醒過來時，他手心裏已經滿是血，那刀不光劃破了那鞋子, 還劃破他的手。

他太用力, 傷口深可見骨。

但此時此刻李卓風卻顧不上這些，他欣喜若狂的朝著伍琳看去, 他們贏了，他們活下來了！

看清楚伍琳那瞬間，李卓風心臟狠狠揪緊，伍琳雖然還維持著站著的姿勢, 但她看向這邊的眼中已經沒有光。

她臉上還帶著驚訝和看到生的希望的喜悅, 可她心口的位置卻有無數的頭發如同花朵般湧出綻開。

“伍琳！”李卓風驚呼。

伍琳沒能回應他，回應他的是頭發，不斷的從伍琳的眼睛、鼻子、嘴巴裏面湧出的頭發。

“伍琳……”李卓風心口如同被重物狠狠錘擊, 捶擊到皮開肉綻血肉模糊——伍琳本來可以活著出去，就差那麽一點點。

那些染了伍琳血的頭發，並沒有給李卓風喘息的時間，它們從伍琳體內鉆出來後，立刻瘋了似的湧向李卓風。

幾乎是同時，一聲淒厲慘叫隨著鞋子的被損壞傳開，那聲音非常的尖銳，刺得幾人耳膜生疼，它也極大，大到都震動得整個墳地都在顫抖。

那一聲之後，整個世界猛地一頓，旋即世界開始迅速崩潰，地面龜裂下墜然後化成無數黑色粉末。

那無處不在的頭發不等地面龜裂就開始同步潰爛，它們化作黑色的霧氣如同火焰般騰開，最終消失在黑暗之中。

世界一片混亂，仿若末日。

混亂之中，那怪物身上也有黑色的氣體開始蒸騰，她如同著了火，那火越燒越猛越燒越猛，猛烈得她全身都像被灼傷般開始焦灼潰爛化作焦碳。

瀕死，那怪物卻並未放棄，她瘋了似的不停攻擊。她要殺了陳然，她要殺了他們，她要殺了所有人！

為什麽？

為什麽？

為什麽她被那畜生侵犯、被這地獄一般的地方困住、被縫嘴釘穿腳捆住手、被壓進棺材活埋時沒有人來救她？

為什麽她好不容易有機會報仇，好不容易可以逃脫這一切了，卻要有人來阻止她？

他們為什麽要阻撓她，為什麽要和她作對？

為什麽？！

她恨，她不甘咆哮，她眼中有血淚流出，但她卻無力抵抗，她只能看著所有一切眼睜睜的在她面前消失。

“去死——”最後的最後她尖叫著撲向陳然，至少，她要殺了阻撓她的人！

陳然見狀一把抓住果東作勢就要跑，腳步邁出，看見旁邊李卓風那要死不活根本跑不動的樣子，他嫌棄至極地“嘖”了聲，飛起一腳直接把人踹飛到遠離那怪物的地方。

兩只腿早就已經血肉模糊的李卓風被陳然這麽狠狠一踹，人雖然暫時到了安全的地方，但他也差點直接兩眼一翻升天。

做完這，陳然把果東往肩膀上一抗，快速跑動起來。

墳地本來很寬，但隨著不斷的龜裂潰散，不過兩秒鐘的時間就已經只剩下丁點地方可立足，陳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爆發力，他硬是在那些正潰散土塊上跳躍跑動，避開了所有裂口。

壞腦殼的小家靈突然出現在陳然身後，他害怕，但他鼓足了勇氣。

他伸出手，他要攔住那怪物。

可他只有小小一只，那怪物甚至沒有看他一眼，他就被那怪物的隨手一揮打散。

果東被陳然扛在肩上顛得暈乎乎，他只記得緊緊拽住自己手裏的兔子腿。

被倒掛著懸在空中，兔子腦袋一晃一晃，它嘴角勾起，在陳然看不見的地方露出興奮惡劣的笑容，“嘿嘿……”

它喜歡絕望。

充滿不甘憤怒痛苦的絕望，它更喜歡。

那怪物無視身上越燒越旺如同火焰般的黑霧，她瘋了似地沖向陳然，“殺了你！”

她在哭，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淚。

為什麽？

“殺了你！”

為什麽？

“殺了你！”

為什麽？

她努力伸長手，化作利爪尖銳的指尖卻終究沒能觸碰到陳然，就在她即將觸碰到時，就在她距離陳然僅一步之遙時，她身體猛然潰散，然後化作一縷青煙。

青煙流轉上升，最終徹底消失在這世間，連一絲灰塵都不曾剩下。

充滿不甘怨恨的叫喊不斷拔高，然後猛地戛然而止，世界猛然死寂。

沒有了憤怒的叫喊，也沒有了無處不在充滿戾氣怨恨絕望的陰氣，世界不可思議的一片安靜，空氣冰涼，隱隱間還帶著幾分

清晨的霧氣。

果東不由深吸了口氣，他喜歡那種充滿絕望的空氣，甜甜的，很香，可在那種空氣中呆太久了也讓他暈乎乎。

這一口冰冷空氣進肺，他整個人瞬時間精神。

“嘿嘿……”紅寶石的眼紅光暗沈，就仿佛吸納了這世間所有的惡，讓寶石都不在璀璨。

惡的深淵裏，有個小女孩一直在哭，但永遠不會有人聽見。

“唔……”李卓風呻吟一聲，他雙腿一軟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。

幾乎是同時，整個冰冷安靜的世界活了過來。世界豁然大亮，一旁有滿含驚喜的叫聲傳來，腳步聲也同時響起，有人向著他們這邊跑來。

一同傳來的，還有吐出一口氣的聲音。

果東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，他一眼就看見陳然那張臟兮兮滿是汗水的臉。

還沒等果東看清，陳然就一屁股坐下，連同一起倒下的還有他肩膀上的果東。

果東整個人倒在他懷裏，臉都懟到他胸口，陳然的胸口硬邦邦的，隱約間還帶著血腥以及汗水的味道。

等果東手腳並用地從陳然懷裏爬起來時，陳然已經毫無形象地癱軟在地上。

“部長！”旁邊有人向著這邊小跑而來。

果東聞聲看去，也是這時果東才看清四周的情況，弄明白他們現在在什麽地方。

偌大空蕩角落還有積水的地下室，三扇大小不一紅漆黑鐵、門上貼著畫著很多古舊破爛的紋路散發著詭異的味道的鐵門。

他們現在正在之前那個地下倉庫，他們之前進入副本的地方。

“你沒事吧？”果東想起陳然受傷的事，他朝著陳然的肚子看去，那邊的衣服上有一個血口，衣服上也全是血，畫面觸目驚心。

果東小心翼翼地掀開衣服朝著傷口看去，他做足了心理準備，準備好看見一個血窟窿。

看清，果東卻不由楞了楞。

伍琳的衣服已經在打鬥中掉了，陳然的肚子上就只有他之前替陳然包紮傷口時的衣服。

布條已經散開，混雜著血和泥土、汗水看著臟兮兮的，它松松垮垮地纏在陳然腰上，布條的下面一片平坦，並沒有血窟窿。

果東伸手摸了摸，沒摸到血窟窿，又摸了摸，依舊沒摸到後，他驚訝地看向陳然。

因為被摸了腰而擡起頭來的陳然正看著果東，見果東摸了一下不夠，好像還摸上癮似的又摸了一下，陳然一頭黑線。

他一把拽住果東的手臂把他拉到自己身邊躺下，“你不累嗎？還有力氣折騰。”

正動作，陳然目光就猛然犀利如刃，他朝著果東懷裏的兔子看去，他在那兔子身上感覺到了陰氣，那怪物身上的陰氣！

果東作勢就要搖頭，他被陳然扛著逃命他自己又沒跑怎麽會累？話到嘴邊，他就看見陳然正瞪著他的兔子。

果東趕緊把兔子藏到背後，陳然那麽喜歡就自己去做一個，總看他的做什麽？

陳然收回視線，他擡手捏捏鼻梁，果東那兔子就是只普普通通的兔子，並不見任何陰氣。

果東狐疑地打量陳然一眼，見陳然不再覬覦他的兔子，他在陳然身邊躺好，和陳然並排躺在地上做鹹魚。

002.

“部長，你沒事吧，需不需要叫醫生？”上前來的男人看著並排躺在地上的兩條鹹魚，嘴角忍不住抽了下。

陳然沒理他，閉上眼。

那人像是早就已經習慣陳然這討人厭的性格，並不介意，他沖著果東點點頭後到一旁去看李卓風。

“你就是李卓風吧？我是南部這邊的副部長。”那人主動自我介紹，“我叫孫吳。”

李卓風還沈浸在陳然那一腳的餘韻當中，整個人都還有些懵，被問話，他好一會後才反應過來。

“我是。”李卓風點頭。

清醒過來，看著周圍熟悉的環境，李卓風狠狠松了口氣。

他們回來了，他們活著回來了。

李卓風一口氣才剛剛吐出，一旁就有一個二十來歲穿著制服的男人急匆匆地跑了過來，他似乎在找人，在人群中轉了一圈沒找到自己要找的人，他看向陳然三人。

他沒敢去打擾陳然，而是急匆匆的來到李卓風面前，“伍琳呢？她在什麽地方？”

李卓風臉上松了口氣的表情瞬間僵住，他擡頭看去，伍琳沒說過她有……

猜到兩人之間的關系，李卓風喉間一陣苦澀，苦澀到喉嚨都發痛。

他和伍琳並不熟，他在進入這副本之前都從未見過伍琳。

伍琳也並不是個特別引人註目的人，她一直很安靜，甚至要不是因為他們穿著一樣的制服，他都不會註意到她。

他還是在進入副本後的第二天，才有機會和伍琳閑聊幾句，才知道伍琳和他一樣是為了護送這鞋子，所以才過來陳然負責的分部這邊，才被拉進副本的。

李卓風嘴唇翕動，他幾次想要開口，卻都沒能發出聲音來。

那滿臉焦急的男人看見李卓風這難以開口的模樣，瞬間明白過來，他瞬間崩潰，一個大男人眼眶一下就紅了。

“她……”他聲音有點沙啞帶著哭腔，周圍註意到這一幕的人都不由別開頭去。

看著面前這一幕，回憶起伍琳臨死時臉上看見希望的喜悅，李卓風心口愈發不是滋味，他喉嚨苦痛得厲害，連聲音也跟著變得哽咽，“抱歉。”

這兩個字讓那男人最後的防線也瞬間崩潰，他眼淚一下就下來，他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，但痛苦的呻吟卻從指縫間流露，“唔……”

李卓風不敢去看，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裏拿著的匕首，“這是她的……”

有人上前來幫忙，他們把那男人和匕首帶走，李卓風怔怔地坐在地上目送他離開。

一同被帶走的還有他一直拽著手裏的那鞋子，鞋子已經被匕首劃破，但既是如此也透著森森寒意。

這樣的情況他不是沒有經歷過，甚至經歷過無數次，但無論多少次他都始終無法習慣，這大概就是他和陳然最大的區別。

一旁，陳然休息夠了，面無表情的從地上坐了起來。

他脫去身上染了血破破爛爛的外衣，扯掉身上那些當作紗布的布條，接過一旁的孫吳遞上的制服外套穿上。

做這些，陳然回頭看向他的副部長，不爽地質問道：“這副本到底怎麽回事？”

被質問，孫吳苦笑，一副早已預料到大難臨頭的表情，“從他們找到這鞋子開始它就一直不太穩定，也是因為這，他們才急著送過來，我本來是準備讓他們把鞋子送過來後先進行封印，等情況穩定之後再開啟解決，沒想到才送到還沒來得急封印它就自己開啟了。”

陳然眉頭緊鎖，“我不是問你這個。”

孫吳疑惑，“那是？”

他還以為陳然不爽是因為一切發生得太突然，以至於根本沒來得及做任何準備。

陳然看向孫吳，見孫吳仿佛真的什麽都不知道，他眉頭又是一皺。

孫吳被看得毛骨悚然，他茫然四顧，旋即疑惑地看向李卓風，“出什麽事了？”

“我們差點死掉。”李卓風神情嚴肅起來。

孫吳面色不改，依舊一臉茫然。

他們這些人每一次進副本都是一次死劫，渡劫成功那就能再茍且偷生一段時間，渡劫失敗那一切就都結束。

差點死掉，那是常態。

李卓風道：“那鞋子在一個懷孕婦人的肚子裏。”

“什麽？”孫吳驚呼，他從未聽說過這種事。

李卓風起身走到陳然身邊，“我們進去副本之後一直到處尋找，但怎麽找都找不到，直到最後關頭那婦人被鬼殺了肚子被剖開，我們才總算在最後關頭找到。”

附靈物是和厲鬼息息相關的物什，通常是對厲鬼極為重要的東西，但無論是什麽那東西本身肯定都是普通東西，東西居然在活人肚子裏這種事前所未有聞所未聞。

畢竟真要每個副本都是這種地獄級別的難度，那他們這些人早就死光了，這根本沒活路。

“那厲鬼也不是普通厲鬼，她是活人直接鬼化而成。”李卓風又道。

“什麽？”孫吳再次驚呼，“活人鬼化？這怎麽可能，活人怎麽可能變成鬼，是不是你們搞錯了？”

“我們也很驚訝，但事實就是如此，那厲鬼就在我們面前活人鬼化。”李卓風苦笑，如果不是這樣，伍琳說不定就不會死。

“而且那鬼鬼化後比普通的鬼更加厲害，是我見過的所有鬼裏最厲害的，別說我們，就連陳然都不是對手差點死掉。”李卓風說話間不由看了一旁果東一眼。

這次要不是果東，他們就死定了，特別是他，都夠死兩次了。

“什——”孫吳再次驚呼，他拔高的聲音戛然而止，因為陳然已經幽幽瞪了過去，那眼神仿佛在說他敢再“什麽”一次他腿都給他打斷。

“可……”孫吳訕訕閉嘴，他有些委屈，委屈之下更多的卻是震驚。

他一時間都不知該作何反應，且不說鞋子為什麽會在活人肚子裏，也不提活人變鬼的事，光是陳然都不是對手差點死掉這一點，就足夠他驚訝半天。

聽著三人的對話，果東眨巴眨巴眼睛，偷偷抱緊自己的兔子，努力不讓自己露出心虛的表情來。

“再去查查那村子。”陳然道。

“好。”提及正事，孫吳臉色凝重。

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，那這事確實得查查，得查仔細了。

“重點查查百來年前去過他們村的那個道士。”陳然補充。

果東瞬間緊繃身體。

他屏住呼吸，黑白分明的眸瞪大，長而微卷的睫毛輕顫，心虛得愈發厲害。

他什麽都不知道，和他沒有關系。

李卓風看去，“道士？你是懷疑這次的事和他有關？”

他是記得宣老說過那村裏百來年前去過一個道士，還幫著修建了古樓以鎮壓冤魂。但是道士這種東西大多都是騙子，那古樓也確實沒起到鎮壓的作用，所以他並不覺得這次的事情和他有直接關系。

況且那已經是百年前的事，就算真和那道士有關系，百年都過去，那道士恐怕早就已經化作白骨，他又要怎麽才能把鞋子放進活人肚子？

果東把兔子抱得愈發的緊，他都不敢直視陳然，陳然有時候敏銳得

可怕。

“查查看不就知道了。”陳然堅持。

李卓風沈思片刻，道：“那我去吧，我清楚那邊情況，正好也要去查點別的事。”

想起蘇風，李卓風不由苦笑。

孫吳沒說話，他還在糾結李卓風之前說的活人鬼化。他們組織幾百年下來的記錄中都還從未有過這種情況，一旦這事通知出去，恐怕立刻就會引起軒然大波。

一想到這可能，孫吳頭就開始痛起來。

陳然一直是四分部裏最難搞的分部部長，好些人甚至都怕了和他們來往，這還沒算上望而生畏的那群，現在他們這邊出了這麽大的事……

李卓風看向抱著兔子安安靜靜的果東，“這次還要多謝你，如果不是你，我早就死了。”

聞言，果東顧不上心虛兩只眼睛立刻亮了起來，他動作利索地掏出手機，迅速找到收款頁面，然後眼睛亮閃閃地看著李卓風。

報恩嗎？轉賬那種。

李卓風，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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